车陷上海滩,据4月19日消息,鸭寮街小编了解到,这一次,上海就是真正的风暴中心。
这一次,上海就是真正的风暴中心。蝴蝶在风暴中心扇了扇翅膀,也会掀起整个中国汽车业的一场飓风。
停滞
3月29日,是生活在浙江湖州的陈子语提车的日子。
那是一台黑色的特斯拉Model Y。为了将它开回家,陈子语已经等待了105天。之前承诺的一季度交付期快结束了,但始终没什么进展,她觉得煎熬。直到3月26日,特斯拉的销售在微信群里告诉她,29日可以提车了,她有种“终于等到了”的激动。
但仅仅是第二天,提车的进度条又陷入停滞,3月28日下午3点多,销售更新情况:“受上海疫情管控影响,交付预期有所变动,具体提车时间暂时还无法确认。”
同样是订购了Model Y的准车主,浙江绍兴的安清也从销售口中获知了坏消息。原计划3月30日提车,没赶上,她在社交平台上分享了延期的消息,一下子涌进来134条评论。同城另外两位车主的遭遇与她相似,甚至其中一位以为能按时提车,已经把自己原来的燃油车卖了,这几天只能打车出行。
疫情反反复复,安清的销售仍然需要每周更新一次进展,但也只有那么一句:“请大家耐心等待。”安清看他的样子有些可怜,忍不住问了他一句:“你还好吗?”对方立刻发来几个哭泣的表情:“我快崩溃了。”
提不了车,一定不只是行业的末端出了问题,更严峻的现实,要往上游去看。
整个3月,位于浦东临港的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,经历了停产—复产—再度停产的曲折。最近一次变动,是3月28日起,整个工厂跟随浦东实行封控,一开始说停工4天,后来复工变得遥遥无期。有传言说,特斯拉最早要到5月中旬才能复工,特斯拉对外事务副总裁陶琳立即回应称,这是谣言,但也并未给出复工的准确时间。
不论何时复工,特斯拉的生产陷入沉寂是事实。86万平方米的园区里,长达637米的Model 3生产线不再运转,原先上下翻飞的红色机械臂也停了下来,上万名工人的忙碌身影遍寻不见。有消息称,上海超级工厂,每周为特斯拉的中国和欧洲市场生产超过6000辆Model 3和10000辆Model Y,如果停工一个月,意味着64000辆左右的产能,消失了。
被迫停产的车企远不止特斯拉一家。4月9日,蔚来汽车通过官方App宣布暂停整车生产,不少用户的车辆要推迟交付。虽然蔚来的生产基地不在上海,而是在安徽合肥,但一辆车子构造复杂,涉及上万个零部件,供应商众多,而蔚来位于吉林、上海、江苏等多地的供应链合作伙伴,已经陆续停产。
李斌,蔚来汽车创始人,不得不抱歉地跑到App的评论区向用户们解释,“一辆车差一个零件都没法生产”。他补充说,蔚来自3月中就存在零部件断供的现象,“这个情况也不是我们一家,很多厂商都暂停生产了”。整个3月份,蔚来的销量是9829辆。按照一辆车超过30万的均价计算,一旦停工一个月,涉及的损失至少30亿。
李斌话音刚落,长城汽车旗下热销款SUV坦克300,也宣布自4月14日起暂停生产,原因是受上海、江苏、吉林等多地疫情影响,这个车型涉及的8家供应商也已经停工、停运了。
无论是特斯拉还是蔚来,都是没有多少库存的。因为订货周期和结款周期长,整个汽车行业并不愿预备库存,尤其在新能源汽车领域,更新换代速度之快,预备库存,很可能导致跟不上节奏,落后于行业。
将库存压力压到最低,是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的使命,也是CEO马斯克的夙愿。知名汽车博主常岩告诉每日人物:“为了降低仓储成本,特斯拉向来是接到多少订单,生产多少新车。”但现在,就像一个崇尚“极简”和“断舍离”的人,突然被隔离在家,新能源汽车们因为没有囤货的习惯,如今成了疫情里最最先受影响的一方。
疫情真实地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,包括汽车制造链条上的人。之前在流出的群聊里,李斌晒过自己被困上海家中,用栽种的小葱和邻居换盐的经历。常岩加了一个车友群,发现李斌也在里面,有一天,李斌在群里说,自己租了个有院子的房子,开始种菜,“准备持久战”。
李斌的朋友何小鹏看了看自家的食物储备,发文感慨称,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状况,“只有两袋牛肉干和几大瓶蜂蜜可以撑下”。作为小鹏汽车董事长的何小鹏,人不在上海,却时刻关心着上海的变化。4月14日,他在微博发出一个颇为惊人的判断:“如果上海和周边的供应链企业还无法找到动态复工复产的方式,5月份可能中国所有的整车厂都要停工停产了。”这段话后面,他还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。
这个观点得到了华为消费者业务CEO、智能汽车BU CEO余承东的附议,他预测的停产范围,扩大至“所有科技/工业产业涉及上海供应链”的公司。
风暴中心
一辆汽车的诞生,是一个完整的链条。链条上的供应商、制造商和消费者,每个环节的齿轮都紧密地咬合着,只有不停转动,才能源源不断地创造利润和价值。
2020年,疫情最初袭来时,链条上的齿轮被拆散,就打了汽车业一个措手不及。当年2月,因为位于湖北省的35家供应商没有复工,红旗汽车面临全面停产危机,一汽董事长徐留平特意向时任湖北省委书记发出一封函件,用上了“恳请”“求援”这样的紧急字眼。国内汽车市场也在那个时候跌入史无前例的低谷——2020年2月,汽车产、销量均环比下降83.9%,全行业不得不展开艰难自救。
前车之鉴足够痛苦,这一次,尽可能地保证链条运转,成了不少上海车企的头等大事。
上海,汽车产业难以抛弃的一环。中国每生产10辆汽车,就有1辆来自上海。这座城市的新车订单也是全国最多的,一年能卖73.67万辆。对上海来说,汽车业也关系巨大,2021年,这个行业的总产值是7586亿元,占上海全市GDP的17.5%。
浦西的嘉定安亭和浦东的临港隔江相望,分别坐落着上汽大众和特斯拉的工厂,也是两个时代汽车故事的主角,一个是改革开放以后第一家轿车合资企业,造出了中国首辆国产组装的桑塔纳,另一个是上海有史以来最大的外资制造业项目,用短短两年的时间,撑起了特斯拉全球交付量的半壁江山。
还有如今在造车新势力中崭露头角的蔚来,2015年诞生于上海,安亭托住了李斌的造车梦。而小鹏、理想这些玩家,也都选择在上海设立研发中心。百度为了参与智能汽车竞争,和吉利共同成立了集度,同样选中了上海,并计划将办公室迁往嘉定。它们和上汽系的新能源汽车们一起,构筑了上海对未来汽车的野心。
上汽大众在全国一共有9座整车工厂,位于上海的4座都在嘉定区安亭镇,承载了超过112万辆的产能,而上汽大众整个2021年的汽车总产量是125万,上海如果停产,几乎是按住了上汽大众的命门。在一份重点企业“白名单”中,上汽上报了上汽大众和上汽通用两家合资公司,理由为“经济支撑类”。
所以,汽车制造不能彻底停下。3月14日,上海安亭镇先于全市进入了48小时疫情防控静默期,3月20日周日晚8点,嘉定区又通知安亭镇进入封闭管理,上汽大众的近2000名员工连夜从上海的四面八方赶回工厂,保证了封闭生产下,流水线还能在21日早晨8点半准时开工。
位于上海浦东金桥的上汽通用凯迪拉克工厂,给保供员工搭建了临时铺位,原先的会议室和车间地面,被睡袋、瑜伽垫、行军床铺满。住宿条件的简陋,还不是最让人担心的,随着疫情的变化,供应商工厂24小时内即将封闭的电话随时都会打来,车企的物流部需要立刻调配运输车辆,争取最后的时间,把零部件抢运回厂里。
在上海及周边区域,除了造车工厂,还聚集了上千家规模较大的汽车零部件企业,安波福生产的线束(汽车电路的主体)占全国供货量的80%,博世生产的车身电子稳定系统(ESP)在中国市场的占有率则高达70%。
江霖和他的公司就是这些零部件企业中的一员。他是上海一家汽车智能座舱初创企业的CEO,和车企合作开发腰托、按摩系统、音乐律动系统、主动安全头枕等产品,蔚来、小鹏、哪吒等新造车公司都是公司的客户。疫情袭来后,量产的工厂已经被迫停产,工人们都回了家,但从3月下旬开始,江霖就和二十多位研发人员一起住进了公司宿舍,每天线上和客户开视频会议,做提案报告并讨论研发细节。
经历过武汉的混乱和慌张,江霖学会了未雨绸缪。2021年下半年,长三角疫情出现反复时,他就在公司囤了三十多个电磁炉和几十套餐具,今年过年的时候,又往公司运了50包大米和十几桶油。这些物资在公司食堂关闭后显得格外珍贵,加上团购抢来的菜和肉,每天能保证这二十多个员工填饱肚子。
但要真正“突破封锁”,并没有那么容易。
刘安宏是上汽和通用合资企业泛亚的一名工程师,他在浦东的出租屋里已经被封了半月有余,许多项目都卡住了。负责汽车电子软件的他,需要将软件安装到实车上进行测验,但现在,没人能够去厂区接触到实车,整个项目只能延迟。眼下,他所有的工作规划已经变成“如何在复工时以最快的方式推进所有项目”。而另一位上汽通用的工程师,因为业务涉及生产制造环节,完全无法推进,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怎么开过电脑了。
高合汽车在上海有两三千名员工,在浦东封控之前,人力资源部门询问了员工们的意愿,最终大约有500人自愿前往公司进行闭环工作,作为研发人员的姜杉没有多想,也去了,连夜打包好衣服,那个晚上,他睡到了公司里。
姜杉的工作还好,大多在线上完成,“只要一台电脑就行”,但公司其他部门的同事,不少也需要在线下实车上完成测试和调整,甚至需要出差去一线工厂,而高合汽车的生产基地,是距离上海300公里外的江苏盐城。
罗铁在一家民营车企做汽车设计师,疫情发生后,他也只能通过家里的笔记本远程操控办公室里的电脑,卡顿、掉线时有发生,往往一天过去,只能完成过去两个小时的工作量。他唯一庆幸的是,“工资还在发”。
行业按下暂停键,汽车从业者最切身的利益也会受损。罗铁回想起2020年春天,他还在另一家汽车公司,当时公司以疫情下效益差为由降薪,“到手的工资还没有平时的一半”,有同事因为还不上贷款,马上要逾期,还站上了公司研发大楼的楼顶表示抗议。
如今让江霖无比忧心的,自己作为还在工厂的一名供应商,就算已经生产了货,也交付不到下一个生产环节。
江霖所在的松江区洞泾镇,方圆三四十公里,分布着小鹏和理想的研发中心。车企对供应链的依赖形成了“就近采购”原则,大家集群而栖。但现在打开地图,这一片区域被密密麻麻的红点占领——都是封控区。
他的公司此前和吉利一起做了一批产品的样件,“大概装了牛奶箱那么大的两个箱子”,需要送到位于杭州湾的吉利研究院进行下一步对接,但如今卡在了路上,死活运不出上海,“已经耽误十多天了,只能等到上海政策松了,再想办法运出去”。
还有一批货,事实上也已经违约。按照最开始的通知,浦西会于4月6日前解封,江霖把一笔订单安排在了4月8日寄出,客户那边也表示,4月15日能收到即可。然而封控的时间一再延迟,15日已过,“货一直交不了”。每个人的心情是一样的急迫,希望能知道一个确切的交付时间,最多的时候,江霖一天能接到七八通电话,对方的采购、工程人员,甚至集团副总、研究院院长,挨个打来,都在问货什么时候能发过去。
时隔两年,汽车业又陷入困境。只是,和彼时受武汉疫情的波及不一样,这一次,上海就是真正的风暴中心。蝴蝶在风暴中心扇了扇翅膀,也会掀起整个中国汽车业的一场飓风。
浪潮里触礁
常岩最近时常回想过去上海汽车业的盛况。
2020年疫情刚开始,那一年的北京车展被推迟到了9月份,但到了2021年4月,上海车展还是在虹桥机场旁的国家会展中心如期举行。10天的展期里,81万人踏进了展馆,128辆新车进行了全球首次发布。
尤其是新能源汽车,似乎正在迎来最好的时代,小鹏P5、蔚来ET7、极氪001、智己L7,新势力们,带着新车意气风发地亮相。而宝马、奔驰、奥迪等传统品牌,也在奋力推出纯电车型和汽车智能系统。当然,人们也记得,一位女士激动地爬上了一辆红色特斯拉的车顶,大声高呼自己的维权诉求……热闹、信心、争议,汇成一股浪潮,充斥着整个会场。
“给大家打了一针强心剂,尤其是我们看到全球的汽车产业链都因为疫情停工停产时,中国市场还能呈现出繁荣,大家都很乐观。”常岩回忆说。
进入2022年后,尽管时有疫情影响,常岩仍然会不断收到车企体验新产品的邀约,“这一年给所有人的感觉是一种(各家都)要进入战斗的状态,就大家摩拳擦掌也好,或者说整装待发也好,都准备着在今年短兵相接,进行竞争”。
到了4 月,按照惯例,本应该已经进入北京车展时间,包括理想L9、集度汽车首款概念车、蔚来ES7、智己L7 Pro、岚图梦想家等新车,都会在车展前后上市或亮相。
但现在,一切都归于沉寂。2021年上海车展的举办地国家会展中心,成了上海规模最大的方舱医院,去年展出了1310辆整车的室内展馆,如今陆续被改造成隔离病房,最多可容纳50000张病床。原本将于三天后开幕的北京车展,也在此前宣布延期,位于顺义区、展出面积近20万平方米的中国国际展览中心,暂时等不来它的观众。
一些原定于线下举办的发布会,不得不临时改为线上录播,比如4月17日晚智己汽车的上市发布会。集度汽车原本摩拳擦掌,要在4月18日举行线下ROBODay,发布首款汽车机器人概念车,但后来也取消了,改为线上媒体沟通会,同步研发进展。
疫情不仅影响上海。3月的最后一天,常岩被李一男创立的“自游家NV”邀请,成为品牌北京上市发布会的暖场嘉宾,然而,就在3月30日,常岩参与彩排时得到通知,由于疫情,这场发布会将取消。搭建好的会场,投放好的广告,还有三辆从常州运来的新车,都派不上用场了。“这是这个品牌的第一次发布会,非常重要的一个发布会。但现在,肯定遭受了一个很大的损失。”
为了让未来可能到来的损失降至最低,有些工作必须要在现在提上日程。广州一位小鹏汽车的工程师看到,公司让员工们提报驻点公司的人员名单,并计划给大家购买行军床、帐篷。园区也开放给更多私家车出入,建议“能开车的人就开车,不要几个场地来回跑,直接去目的地(实验室或者工厂)”。
变化也在随时发生。4月11日,上海宣布实施“三区管控”,幸运的是,江霖的公司被划进了防控区,还获得了珍贵的两张通行证。这意味着,企业每天可以派出2名固定员工出门采购,但只能步行或者骑共享单车,不能开车。
生活方面的需求大致能满足,但疫情牵扯下企业的经营却依然让他挂心。4月16日,苏州市宣布,吴江区、吴中区、相城区、姑苏区、苏州工业园区和苏州高新区6个市辖区进一步升级疫情防控措施,包括全面加强社会面管控,取消各类公众聚集性活动和堂食等。
“如果未来上海清零了,苏州又爆发,就受不了。”江霖说,他们工厂有很多原材料是在江浙这一带,“一旦江浙的工厂被停工,交付不过来,我们生产不了系统,也就没办法交付给客户(车企),客户还是要停工”。
作为团队的核心,江霖努力使自己的心态保持稳定。“不能有太多沮丧的时刻,就算有也要努力克服,因为我的情绪可能会影响下面的同事。”他的公司里有一间展厅,安置了4D座椅,有时他会组织同事们一起看电影,看历史片和战争片,“对比一下过去和现在,让心态稍微豁达一点吧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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